古渔港的繁华印痕

2012-10-18 08:59:24 作者：见内容 来源： 浏览次数： 评论 0 条

渔港旧照

　　　新世纪之初,无棣县埕口镇发现了一块题有“寰海安澜”四个大字的古木牌匾。在无棣县文物管理局,记者见到了这块蒙上灰尘的深褐色木匾,金色的大字有些褪色,却依旧刚劲大气,左端则题有“浙宁众商公立,慈水严信厚敬书”两行落款小字。

　　“寰海安澜”牌匾有何寓意?严信厚是谁?浙宁众商所立牌匾,又缘何出现在这个渤海湾畔的小镇上?在采访过程中,记者心中的疑问被一一解开,这块牌匾背后承载的埕口码头的昔日繁华也依稀呈现。

　　牌匾床前现 渔港古时兴

　　2005年,时任埕口镇党委书记的董昭武(现任无棣县文广新局局长),在与一个文化界的老朋友座谈时,听说埕口镇政府院内曾有一块书有“寰海安澜”的牌匾。之前未曾听闻此事的董昭武多方打听,终于查到了这块牌匾的下落。原来,这牌匾已铺在一名姓康的老干部家中的床上,做了床板。董昭武赶紧安排工作人员购买了一块新席梦思床垫,将牌匾换了出来,并专程到外地翻刻了一块石材的牌匾予以保存。

　　从字面上看,“寰海安澜”是在祈佑海上平安,人兴业旺。埕口镇位居渤海海滨,自古便是一个渔村。而且,这里不仅靠海,还是多条河流汇集入海之地,其中最重要的一条非无棣沟莫属。无棣沟,又名无棣水、无棣河、无棣渠,是古黄河的一条重要入海支流。尽管古黄河不断地南迁北移,无棣沟却始终流淌在鲁北大地。隋代的无棣沟西起京杭大运河,贯沧州全境,向东流入无棣境汇入古九河之一的漳卫新河,经无棣碣石山之右侧由大口河海口入海,是北方鱼盐入海的重要口岸。

　　据《新唐书·地理志》记载,在先秦、两汉时期,无棣沟就是冀、兖之域通海入陆要津。唐贞观年间,因无棣沟在隋末时填废,唐高宗命薛大鼎疏浚无棣沟,上通永济渠,下属渤海,畅航无阻。无棣沟再次成为沟通内陆和海上的漕运要津,通商之河道。后经五代、宋、金、元,北方屡遭战乱,无棣沟南北沿岸亦未幸免,人烟稀少,百业颓废。直到明代后,枣桑渔盐之业逐渐恢复,为通市贸渔盐之利,畅舟辑漕运之益,明永乐十年(公元1412年)、万历六年(公元1578年),清光绪十四年(公元1888年),先后三次浚治漳卫新河通大口河海口这条漕运要道,并在无棣县贾家庄北建闸以挡潮汐,畅通海上运输。

　　在盗匪横行、交通工具尚不发达的时代,水运较之路运来说,自然更加安全、快速、廉价。畅通不衰的漕输和海运,使埕口日渐繁华,到清末之时,埕口已成为仅次于烟台的山东第二大港。

　　《无棣县志》(1925年版)描绘了埕口码头的繁荣景象:“东南至蓬莱,北抵天津,横渡山海关等处,可一帆而至。旧为运粮径道,商舶辐辏,轮船往来,沿海渔铺,舟以千计。鱼盐之利,泛衍饶益,民以溯殖焉。”“设海关分局,稽察商货出入,征商税抽厘捐,居海关税十分之三,出口货以红枣、海物为大宗,入口货以木料、铁器、药材、南纸为大宗,粮石时出时入。”

　　可见,埕口当时已是无棣沿海的关隘要地,作为商埠已初具规模。有的商船,在埕口经巡检验准后,载着红枣、海物等货品扬帆出海,北抵天津,东至烟台、大连,南达上海、宁波等地；有的商船则逆河而上,或到埕口沿河码头装卸货物,运抵周村、济南等地,或直达德州,转输运河,通于京师。

　　重修龙王庙 牌匾佑太平

　　为祈祷风调雨顺,河清海偃,海运漕输生意兴旺,古时,无棣万民募资在大口河口岸之东兴建了龙王庙,以求传说中江河湖海的君主、云行雨施之神龙王,时时刻刻保佑商船渔舟的水运安全。而每到农历正月十三“海的生日”这一天,埕口的渔民和商人都要放鞭炮、扭秧歌,开展祭海活动,祈盼一年风调雨顺,渔业丰收,生意兴隆。

　　清光绪二十九年(公元1903年),无棣望族吴汝珍和宁波巨商参玉峰见龙王庙经风吹海侵,破损严重,遂捐巨资重修了龙王庙。重修一新的龙王庙庙门高耸,巍峨壮观,庙院正北,建有大殿、配殿各一座。大殿中塑有金色龙王面南正坐,龙目闪闪,俯瞰下界。大殿四壁,皆绘有龙王传说中的各种图案,光怪陆离,栩栩如生。无棣县志(1925年版)也留下了“大沽河铺,在鬲津河入海口岸上,距城一百五十里,铺东有龙王庙,基高四丈许,建灯台,清光绪二十九年,宁波人参玉峰、邑人吴汝珍捐资重修”的记载。

　　第二年农历新年后,新建的龙王庙即将迎来第一个“海的生日”。埕口商会的商家和埕口周围渔堡的渔民们商量着要举办一次大规模的新龙王庙落成仪式,并委托吴汝珍代表埕口商会,邀请宁波商会同仁一道庆贺。

　　吴汝珍连夜修书一封,派家人乘第二日的商船赶赴宁波,邀请参玉峰及宁波商会同仁莅临埕口,共庆“海的生日”。参玉峰收到吴汝珍的邀请函后,联络了十余位宁波商人,乘坐自家的商船一路扬帆抵达埕口码头。

　　当年宁波商人来访的情景,如今仍被埕口当地人所津津乐道。据说,有些未到过埕口的宁波商人一靠岸就被埕口码头的繁华景象吸引了。只见,大口河里百舸争流,千帆竞发。码头上,脚夫们正从一艘艘大船上卸载从宁波、泉州等地运来的茶叶、瓷器、绸缎、药材、香料等,而从天津、旅顺、北京来的船只,则一律停靠在码头一侧,船老大与货栈掌柜正在讨价还价,急欲成交,赶紧装上货物,扯帆而归。

　　前去码头迎接的吴汝珍,陪着参玉峰一行走在低矮的河堤上,窄窄的坝上两边满是人,从南到北望不到边。声音嘈杂,莫辨东西。摆小摊卖海货、杂货的,挎着筐子卖锅饼、火烧的,推着小推车卖毛巾袜子的,挑着挑子吆喝着修脚、卖膏药的,比比皆是。进入埕口正街,又是另一番景象。只见街道两旁商号林立,各种幌子在半空中竞相张扬。“任永兴”木材、六百年泊头“一口香天下”芝麻肉火烧、“天下一绝”大山烧鸡、“射彤云”柳堡枣行、“千回头”佘家锅子饼、“济北第一家”东埕鱼铺、“大明湖”白醋、“连中三元”曲阜文房四宝、“甬城一号”绸缎、维扬“万金”南纸、丛台“赵武灵王”老烧、邯郸“黄粱”千层脆饼、沧州“铁狮子”铁器……真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参玉峰一行被吴汝珍等请进埕口海鲜城,摆上了一大桌地道的无棣饭菜:卤盐琵琶虾、清蒸梭鱼、辣炒花蛤、韭菜炒八带、清蒸大葱根鱼荸荠、醋焖小棒鱼,埕口肉松、泊头肘子、大山烧鸡、车镇清真酱牛肉,还有一盘鲜红的蒸枣,一盘煮花生,再配上大葱辣椒芫蒠“绝户菜”、韭花腌豆腐、虾酱油拌芹菜、锅煲鱼、鸡蛋炒虾酱等小菜,让宁波商人们赞不绝口。酒则是当地酿制的枣木杠子老烧,高度数,一点就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参玉峰高声道:“将匾额抬上来!”

　　“匾额?什么匾额?”正当吴汝珍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蒙着红缎子的一块硕大的匾额被抬了上来。参玉峰慢慢揭去红缎子,“寰海安澜”四个大字映入众人眼帘。吴汝珍凑上去仔细一看,横匾落款为:“浙宁众商公立,慈水严信厚敬书。”

　　东南巨商严信厚的名头,吴汝珍自然知晓。他曾创办中国第一家银行——中国通商银行,更在两江总督盛宣怀授意下,在上海组织商会及联络上海各业巨商,并亲自捐资赁庑,制定章程,创立上海商业会议公所,成为中国近代商会组织的开创者。虽是商人,也官直隶候补道,赠内阁学士,工书画,有颇多精品。

　　参玉峰解释道:“为了庆贺龙王庙的落成,在下特请‘宁波帮’开山鼻祖严信厚题写了匾额。”吴汝珍等人自是连连称谢。

　　正月十三那天,埕口龙王庙前鞭炮齐鸣,千帆云集。“寰海安澜”的匾额被悬挂在龙王庙之上,虔诚的渔民、商贾祈祷大海的馈赠,抛铜钱以慰海神,搭戏台以壮行色。

　　有了“寰海安澜”的“庇佑”,埕口码头其名更是遐迩得闻,愈噪于世。

　　沧桑历巨变 繁华已无存

　　斗转星移,岁月如梭。

　　民国初年后,津浦铁路开通,海上往来的船只逐渐减少。同时,埕口码头商业惨遭帝国主义侵略势力的排挤,相继倒闭。1925年,埕口“常裕”号及其3个分号破产歇业。1932年,“天和”栈倒闭,埕口码头渐趋冷落。

　　“七七事变”后,无棣沦陷。1939年日军进驻埕口,日伪封锁沿海港口,并强占大商家吴旺云的砖瓦结构宅院及其周邻民房共150多间,作为中心据点,筑起20余米高的碉堡。网罗地痞流氓、土匪恶棍组建起维持会、新民会、警察局、区公所等汉奸机构。自此,埕口以及通往埕口的海运、路输全被日军和汉奸所控制,掠夺搜刮战略物资,对城乡人民实行极严酷的“配给制”,致使城乡人民又恢复了用植物油照明,火镰、火石、火纸打火,穿土布的旧生活。

　　由于日寇与汉奸共同的压榨统治,苛捐杂税层出不穷,加上地痞、流氓、封建势力依仗敌伪凶焰额外敲诈,到商会签个字就得数百元,外来生疏船只,则加以“匪”罪船货没收,还常搭上性命,商业更加萧条冷落,商行、货栈、店铺纷纷倒闭,只剩下“公益”、“新成”几家代理店和“元泰”等20多家杂货店勉强支撑,惨淡经营。

　　1945年无棣县解放后,在埕口设海防办事处,陆续增设粮库、银行、邮电、盐务、税务、贸易等企事业单位,码头航运业开始得以恢复。

　　当时,在埕口经营粮食的大小商号有16家,较大的有第四军分区的太平粮栈、恒兴粮栈,第一军分区的新兴粮栈、华丰号,合作社经营的福顺昌、广发号,私人经营的公益号、益华号等,各商号通过埕口码头向当时尚在国民党统治下的天津、塘沽运销粮食,换购敌占区的枪支、弹药、西药、染料、纸张、煤油、油墨等军需物品和日用工业品支援解放战争。

　　1956年,由于漳卫新河河道淤浅,船只受阻,无棣海上航线改以傅家堡子为起点,埕口码头的海运业也就此终结。

　　如今,古时埕口码头的踪迹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望无际的盐田、虾池、苇滩。繁华过后,静听寂寞。